是关于禁制(四) 和群友讨论选取安/quan/词的一点……感觉有点好笑作一个放出
输几步棋的人要脱几件衣服。
4200+
summary:十步陷阱。
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。
刃站在门口摆弄着松松垮垮的领带。手伤一直没好,以至于他常常不能完成一些精细的动作——就像现在,他布满疤痕的指节笨拙地挑着领带一边,另一只手还在回消息。
保佑我抽卡别保底:@刃 你去哪了?听说艾利欧给你放了个长假?
保佑我抽卡别保底:前几天手机还关机,给你打电话都不回,不会是在为了逃避我来找你打游戏吧▽人▽
保佑我抽卡别保底:[吹泡泡]
刃:我有一些事清
刃:过两夫回去
刃:[微笑]
保佑我抽卡别保底:……
保佑我抽卡别保底:求求你别再用手写输入和死亡微笑了
卡芙卡:嗯嗯,阿刃他就是这样◠‿◠习惯就好
保佑我抽卡别保底:还有你……
他粗略扫了眼时间,自暴自弃般把领带扯紧了些,敲响了书房的门。
以往出席一些场合要穿西装,大部分时间他的领带都是卡芙卡帮他系的。她手指修长纤细,灵活地绕过一圈又捏着布边翻出来,眼花缭乱致刃只记得一边搭在另一边、然后再缠个结……
“请进。”
得到准许,他推门走进。
才踏入房间半步,刃就敏锐察觉到,书房里的熏香气淡了不少。
与此同时,景元看向他,不,准确来说是看向他的领带……
啊,果然很扎眼吗。
他不自在地避开视线,好似掩饰自己乱作一团的心思。
景元起身走近了他。他今天穿了一套极具贝洛伯格风格的洁白军礼服,自他修长的脖颈一路沿下,精瘦干练的身体曲线被完美勾勒出来:肩胛,腰线,腿间。
那颈前的挂饰随着走起路来琅琅作响,腰间,束腰上黑底红花纹,连着配饰、向下又延伸至腿环,以及发乌黑锃亮的长筒靴。
“……”
他很惹眼。确实,刃承认这点,此时的景元让人不舍得移开眼,可是他却有意垂下眉睫。
也许是目光交接的刹那、他心头莫名涌上一股热流——在他连呼吸都泛凉的躯体里蔓延开来,如为渊驱鱼,为霜添火。
近了,景元抬手,抚上那半截扎得松垮的领带。他眉眼柔和,刃的目光避开他,而又趁他不经意间细致勾勒着他。
再近了,他看到景元交错发丝下不常露出的另一只眼。
“我帮你?”他问。
很轻的,刃短促换了口气,然后用一个音节作了答。
“…嗯。”
景元垂眼,捏起他领带一端,慢条斯理地把乱作一团的结解开。
他还戴了半截黑手套。
领带收紧、交叠。末了到收尾环节,他动作中又凑近些,于是一阵淡淡的檀木……亦或是茶香,丝缕贯入刃的鼻腔。
霎时,他想到了什么。
江边,草木,雾霭连天,岸边生长的白鸢尾晃动一片……像是起风了,在他的精神世界里,把水中涟漪倒影搅乱了半边。
心神又不稳定了。
刃静静地从他身上移开视线,打量起书房的结构。
这厢空间不小,几乎要比他在星核猎手总部的卧房大了两杯。有一整面墙嵌了书架,书架前是办公桌,再往侧看是两扇相连的窗。靠窗置了一矮脚八仙桌,一座棋盘稳稳摆在中央。
是了,景元喜棋奕,他还记得。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,或是出于不想直面的心思——但不可否认,他对一些过去的记忆及习惯,印象尤为深刻。他坐到棋盘前,就不由得忆起从前,白发少年与他对桌而坐、拈下一粒棋子后,清亮浅瞳傲然地对上他的……
换作现在的罗浮将军……刃不住瞥了他一眼。
应该不会再如那时一般了。
略微的走神,景元已帮他系完了领带。领带是酒红色的,残留着人的余温,在他那身黑色衬衫下愈发显得醉人。
“你很熟练。”刃评价道。
“外交礼仪所需。”景元客套。
直到他们落座、景元宣读了一场特殊的棋局规则前,刃觉得事态还没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。
“那么,由我说明一下棋局的规则吧。”
……
“听懂了吗?规则就是——”
——输对方几步棋,就要脱去自己身上几样东西。
“还有,身上的所有配件都算作衣服。”似乎是嫌刃的反应不够大,他又补充一句。
刃听到一半时瞳孔骤缩。再加上后面景元的煽风点火,他再看向景元那身配饰挂了满身的军礼服,几周以来除自//裁外……头一次有想砂仁的冲动。
这还不算,景元又悠悠补了一条。
“不过,上一局输掉,若是能在下一局中赢了,就能回敬对方这两局里,两人输掉的步数相加之和。比如第一局输了对方一步,脱一样;第二局对方输了你两步,就能以前一局加这一局的所输步数总和计算,让对方脱三件。一共三局,优先胜两局者为最终胜利。”
规则宣读完毕后,景元端详着他的神情,唇角勾起一丝笑:“这就是我昨天特意嘱咐你……‘换身衣服再来’的原因。我记得我在衣柜里放了不少配饰吧?不过你似乎没察觉到我的用意。”
阴险,无耻,恶毒。
刃的赤瞳中杀///意沸腾。
景元为稳定他的情绪,在对弈正式开始前还贴心地给他增设了安//全//词选项。经商议,安//全//词最终拟定为“将军”。
“一切准备就绪的话,就开始了。”他投来询问的眼神。
刃眼中喜怒不明,淡淡应了句嗯。
第一局,两人多年未对弈,不知对方实力高低、一局在竞相试探中度过。刃看上去状态不好,景元亦是。
也许是景元为试探他下得保守了些,一回合平平淡淡,最终结果是景元险胜刃一步。
“不输当年。”景元由衷赞叹。
刃冷哼一声,把装饰用的腕表摘了下去。
许久未下棋,刃的确是有些生涩。但他学得快,粗略复盘了第一局的失误,又开始下一回合。
景元自这一局起一改之前保守风格,抽丝剥茧、长驱直入,把刃看得心惊。刚拈下一颗,那人就熟稔地走下一步……刃节奏被带乱了些,眉头紧蹙着,深吸两口气平稳下来。
当时教景元下棋的时候,他是怎么说的来着?
“棋奕,考察的不只是观察能力、排兵布阵,更重要的是心理。要兼顾大局,在对战中善用心理战术,以舍获得,以退为进……”
他想着,放下一颗棋。
景元几乎是咬着他打,攻势迅猛,令人防不胜防。
在最关键时刻,刃扫过棋盘,忽然眼前一亮。那一次设下的埋伏在此时发挥了作用,直接反将一军,赢下景元四步。
“四步。”
景元眼中欣赏之意不加掩饰。
他并没有摘外套的配饰,而是直接就着拽下两只半截手套的时候,把整件上身外褂都脱了下来。刃微微睁大双眼,又见他摘下一只腿环一件腰链,光是一件外套上的配饰就远远超出了五件的范围。
超出刃所料想,那人看上去比之前更加兴奋了。
“继续吧。”
该到了定胜负的时候了。
如果说前两回合是调风弄月,这最后一局,算得上赤壁鏖兵,景元的风格再一变化,这次虚虚实实、真假难辨。
一连被对面吃了两子,刃陷入被动,被迫边防边攻,掌心都泛起一层薄汗。这次,景元的棋风和他本人极其相似,让人看不透目的、以退为进,看似毫无章法,实则步步紧逼——
真是难缠。
青出于蓝胜于蓝,他当初教授景元的心理战术,此刻被他全权用来对付自己。第一局浅尝辄止,第二局混淆视听,埋伏到最后才暴//露出最真实的模样……
当时景元爱读兵书。和人对弈时常挂在嘴边一句话:“战士如棋局局新。”时隔多年,这句话的内涵还真被他剖析了个通透……
又被对面吃下一子,刃心凉了大半,回神时自己早已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。不出意外地,景元胜了。
刃失神地盯着残局,只觉得一阵惊涛骇浪在身体翻涌。
五步,他输了景元足有五步。
加上前两个回合的来算……
十步,也就是十件。
当时未能察觉到景元的用意,他来时穿得很轻便。十件的话,也许刚好不多不少,……
他的手开始抖了。
“十件啊……”景元发出一声喟叹,看似像是惋惜——而此时却极具挑//逗意味。
他不再跪坐在蒲团上,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,像真正的上位者,用几近淡薄的口吻向他沦为落败者的对手说道:
“脱。”
景元并非没有给他喊停的权利。
他站在景元桌前,首先抬手摘掉了自己右耳的耳钉。
一件。
他动作很慢,而那人并没有催促或再提醒让他动作快些,只是双臂环胸,两腿斯文地交叠坐着,像是在欣赏一场漫长歌剧的,一位再普通不过的观众。
而对刃来说,这种逃避似的放慢速度更为折磨,像是在用钝刀一片一片凌///迟他的血肉。
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品尝到紧张、焦躁的滋味,在安静的房间里,他正在被一层一层剥///开、被观赏、被用视线抚////摸。
他知道,他知道景元并非没有给他喊停的权利。所以现在走到这一步,有很大原因是他咎由自取,他的默许,他的纵容。
因为不止景元,他也会沉浸其中。
刃这次是穿了一身黑西装来的。他考量着,身体不自觉发//软,在景元不动声色的打量中笨拙地脱着外套。那件轻薄的布料在指缝拉扯间被剥//下,哗啦,随着主人毫不怜惜的动作落到地上。
仅是第二件。
刃这才知道,人的视线原来也可以是烫的。他的手,他的脖颈,他的腰,正在被目光灼烧着。景元就像一只火种,他的体温烫得不正常、视线也是如此,无论以何种形式接触到自己,都会灼伤他迟滞的神经……
他欲盖弥彰地低垂着头,额前的发丝恰好将他赤红的深瞳遮挡。
在外套掉落时,他偶然间对上景元探究的眼神,心跳蓦地漏了一拍。那双瞳半阖着,却紧紧咬着他,赤///luo地在他身上触////碰、抚///摸,转到脆弱的咽喉,又是锁骨,然后是敏////gan/////带……
他的手攀上那根景元亲手为他系好的领带,挑弄开那股结、抽出一端,又抚平那一头,白皙的手腕在不轻不重的动作中翻飞。
第三件。
接下来是黑衬衣。领带被摘下后,随较深的领口看去、内里的光//景便一览无余。他的皮肤裹在那层薄薄的烟灰色布料下,在他那被衬得惨白到显出不健康颜色的脖颈间,那日景元所留下的红色印/迹若隐若现。
他一定也看到了。
想到这里,他的呼吸加重了几分。景元显然早有预谋。也许他早就设计好这个陷阱,一直引导着、让毫不知情的自己沦陷其中……
痕迹,安//全//词,棋局,甚至棋局的输赢都是他精心操控的……
真是天生的劣种。
他开始解扣子了。猜测到真相之后,刃愈发愠怒,却丝毫不知自己对此竟已达到沦肌浃髓的程度。他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开始兴奋,无论如何控制都无济于事。
即使用大幅度的动作掩盖因焦躁产生的颤///抖,他染上一层臊//红的皮肤和腿///间鼓//胀的欲///wang,也终是逃不掉支//配//者的眼睛。
解扣的动作间,他似乎听到景元笑了,一声低低的轻笑,在此刻它的嘲弄意味让刃的耻////意疯狂滋长,攀上顶//峰。
他还是没有脱去那件黑衬衫,只是将手探进去、将缠绕在胸前的绷带一层层剥///下,这算作第四件。
一件嵌着蓝宝石的腿环摘下、第五件。
他去解皮带扣的手很抖。衬衫还在身上,松松垮垮,只系了一颗扣。不知是旧伤复发还是新伤所赐,平常轻而易举的动作,在此刻沉重得就如同被灌了铅。
把那条皮带卸下,那是第六件。
至此,他咬紧了多时的牙关几乎要再嵌不住,想要将那两个字脱口而出。但他的尊严一定不会准许——若是说了那个词,就等于在景元设下的陷阱里摔了个粉身碎骨,这将会踏出他无法挽回的第一步、会让他心甘沦陷、愈来愈深……
舌尖被牙缝磨得发麻。刃不知道最后几件自己是怎么脱下来的,他只记得口腔传来一股淡淡的血///xing味,是他的舌头被犬齿咬破了,淡淡殷红渗到唇上。
他的身上只剩下一件黑衬衫,以及左耳微微摇晃的耳坠——或许连景元都没有想到,他会将那个耳坠留下来。
刃的衬衫长度刚好够遮盖到他腿///gen。他走到桌前,上身微倾靠近景元,望向他略带诧异的眼底,一手缓缓攀附到上位者的脖颈。
“怎样,还满意吗?”
他盯着景元,涣散的红瞳证明他的理智早已断了弦。他故意将那个暧/昧不明的称呼咬得很重,以此为这场无声的博弈收尾。
“……将、军。”
⚠️抚😖摸,以及一些暗示。
3600+。
summary:我是你的禁果,还是引诱你吃下它的毒蛇?
刃站在衣柜前,眉头蹙起,盯着柜子里挂着的衣服。
景元果然没安好心。
昨晚的事情,刃不想再回忆了。他算是看清楚了这位旧友,经过岁月的洗砺,已然从当初那个眉眼弯弯的俏皮少年进化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账。
当把自己引入迷途、趁自己沉迷之际,又狠狠甩过一记现实的鞭笞。
想到这里,刃不悦地轻啧一声。
“你现在应该臣服于我。”
臣服?
他的大脑混沌一片。
他常在战斗中遇到强敌,也常会陷入劣势。而不死之身又让他没有什么顾虑地厮杀,上一秒血浆迸裂的撕口,又在下一次挥剑时愈合。如此循环往复,他对疼痛也已然麻木,即使遇到强劲的对手,也从未展现出半分惧意。
所以他并不全然明白臣服的含义,鲜少感到恐惧,向人低头。
而当景元靠近时,他的身子乍然僵住了。咫尺之遥,他已经感受到了那人身上的热度。
他们应该是两颗有吸引力的磁石,因为此刻的接近顺理成章、毫无阻力。
不该。不该,让他这么靠近了。刃想到,可又因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心焦,景元要做什么?他要做的事情,又是要为他解答什么臣服的含义吗?
气氛倏忽被拉扯起来,紧张到极点。刃鲜少如此清晰的听到过自己的心跳,他看着景元,其他的东西几乎就全忘却了。
景元抬手了。刃原本以为他会做些什么,可又不敢想。而出乎意料地,那人只是把垂下的鬓发撩到耳后,悄一轻笑,随即微微后退几厘。
阴影褪去,那种令人动弹不得的奇妙威压感也消散大半。
刃的喉结微微上下滚动。
真奇怪。明明他什么都没做,那种莫名的紧绷……
以及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的,一丝隐约的期待。
不,不,真是混账。刃回过神,在心里狠狠唾骂道。说了那番意味不明的话,把自己的注意都吸引走,然后半吊不吊的什么都不干?
是,景元应该是天生的上位者。不,也许不能说是天生,是那人骨子里埋着把玩人心的劣种,到了时机便开花结根、吐出诱人的鲜艳禁果。
也十分恶劣的,不用自己长满刺荆的枝蔓作出胁迫,而是引诱迷途者来采撷,直至猎物精神被果实中的毒素完全渗透包拢,才心满意足将人吞吃入腹。
就如同现在一般。
刃已是沙漠中濒死的求知者。他看向面前的人,那人眼底情绪不明,像是披了层风沙的海市蜃楼,要出言说些什么弯弯绕的鬼话……
“我不明白。”刃蹙起眉头,直视那双微眯起似是在算计的杏色单眼,声音间几许烦躁沙哑:“不必同我兜圈子,景元,既触及要事,何不直言?”
景元从善如流,“自然。只是这项计划所触及的东西过于繁杂,必须所经历一些过渡阶段。”
“哦,体验课。”刃思考片刻,把他的意思精炼出来。
景元弯眼一笑,予以肯定。
“那现在就来吧。”刃不假思索地,对上那人微变的视线。
真是疯了。回忆到这里,他手里的衣架都被攥得微微变形。
受病症影响,他的耐心也被消磨掉不少。听出景元那番意思,当即就下了决定,给体验课踹了脚油门,直从星槎海奔到贝洛伯格。
照自己当时那番架势,好像今天还只是简单的触碰,明天就直接能飙高速上/垒了。
“你可以闭眼。”
景元的声音。
刃听到这番话时倏忽坠入一片黑暗,数秒后才反应过来,是自己不自觉地闭上了眼。
景元的手很烫,触到自己的皮肤时,阵阵酥麻的灼烧感就丝丝缕缕渗入骨髓。什么饥饿、病痛、仇恨,都抛到一边去了,思绪被此刻温热的触感塞/得满满当当。
“靠在椅背上……嗯,不需要说话。”景元低声呢喃,语气轻柔得像是爱人间的耳语。
刃照做了,也没有答话,脖颈搭在冷硬的檀木椅边,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。显然他恪尽职守地把这项任务完成的极好,就如同他对待自己的本职工作一般。
“很好。”
他听到了景元尾音上扬的称赞。随即,下颌处被轻挠了一下——这一动作差点把他激得抑制不住弹起来——然而最终也只是恼怒地扑扇两下眉睫,嘴角下拉了几毫。
他的竭力忍耐,也使得景元的动作不停止于此。那人指节微拢,挑着他的半边脸颊教他抬起——
刃支撑着头向后仰的姿势,头也仅是堪堪蹭到椅背。
这个需要维持的动作并不舒服,使得身体紧绷、发酸发麻,但同时,也极大的施予他皮肤接触所带来的享受。
“我曾看过一篇异世的神话。”
景元应该离他极近,话音的热气喷洒在耳边若即若离。他揉捻着刃的耳垂,那红色的坠子在他的动作下一摇一晃,与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皮肤鲜明对比。
“那个世界由造物主所造,造物主即是上帝。” 景元一边说着,不太细腻的指腹收了力,转而轻轻蹭着他的喉结,见刃做了个吞咽的动作,嘴边的话拐了个弯,手掌微微施力压在他的喉部,轻声道:“不要动。”
他的身子僵住了。在景元的警告下,吞咽的动作一时间卡到半截,看得出刃尽力在压小幅度完成后半段。
而后他听到景元愉悦地轻笑一声。那声音很小,但在刃全神贯注之下被敏锐捕捉到——这个短促的笑却拨乱了刃脑子里不知道哪根弦,也促使他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把这个不舒服的动作维持到底。
故事还在继续。
“上帝创造出了人类。男人名为亚当,随后诞生的女人名为夏娃。他们所居住的地方是一座花园——长着许多葱郁树木,树上结满了艳果,即是伊甸园。”
“而其中有一条禁制。‘有一棵树上的果子不能吃。如果你吃了那颗禁果,你将会死去。’上帝这样告诉亚当。”
刃听着,一面又感受着黑暗笼罩下的触碰。在景元的刺激下,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座器具、一件冰冷毫无感情的东西。他的身上雕篆着复杂让人惊叹的纹路,任谁看了都要由衷赞叹他神采的美妙。
像一件不太称手的武器,景元探//索着他,试验着他的耐用程度。
“……而伊甸园中的蛇,比田野间的一切活物都要狡猾。它恶劣地引诱夏娃,驱使两个人类去吃树上的禁果。”
刃神思恍惚,艰涩维持的姿势略有些松动。
但身体优先服从于本能。此刻他照着景元的旨意去做,更多是出于舒适——精神力被框在这个小房间里,让他不用再思考别的东西。
“而偷吃了禁果的亚当和夏娃,最终受到了上帝的惩罚。”
景元话音顿了片刻。他俯下身,似乎又近了几分。他摩挲着刃颈处狰狞的疤痕,几许靠近他,庄重而轻缓道:
“那么,于你而言……我是禁果,还是引诱你吃下它的毒蛇?”
这句话效果显著。一瞬,刃的身体猝然颤抖,他不受控制地睁开了眼,那双迷离的眸子迟钝地望向景元。
景元的杏色眼瞳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。他审视着刃,让人不禁联想到神话传说中的慧识之神,怜爱地垂眸,向芸芸众生投下一瞥。
“可以了。”
他的话像是敕令,让刃瞬间卸了力,不顾酸软的脖颈是不是会磕到椅背的棱角上——所幸景元捞住了他。
吐息还紊乱着,刃眼神涣散、看向墙上的挂钟……距离他推门进到这个房间,也才不过十几分钟。
“看来你平时压力不小。”
景元眼神复杂地打量着他。
“什么?”刃还没回复状态,脑袋混沌着出言发问。
“你感受不到吗?只是稍稍越界的触碰——”
景元的手轻轻拨开他的领口,顿时,大片皮肤暴/lu在微热的空气,让他泛上耻//感的身体抽动了一下。
“……就已经按捺不住了吗。”
回想到这里,刃就呼吸一窒。昨天的商议环节被一笔带过,剩下的时间里他都在景元的诱导下、通过亲身实践体验着这种感受。他心跳声过激烈,心绪却极难得的平稳下来。
在那时,真当他卸下防备的时候,景元停止了对他的接触。
“做的不错,作为一个新手…。”他弯下身子,细心地整理好刃的领口,为他抚平上面的褶皱。
完全不同于方才有着不容置疑权威的上位者,现在,他捞起刃支撑得发酸发麻的颈处,给他靠在椅背上,轻轻按捏着他的肩颈。
刃掩不住地有些疲倦。他还没调整过鼻息来,颊侧染上方才是受到刺激所致的微臊。
而那个人、依旧无动于衷。
景元清楚地和他说过,这是一段需要相互交付信任的关系、是释放,他们在这段关系里扮演着支配者与臣服者。一旦脱出,他们还是独立的人,不容侵/犯,不受侮/辱。
“刚刚讲了些无关紧要的话,不用在意。”
景元若无其事笑了笑。
“无碍。”他摇摇头,勉强回应道。
“我看你在刚才并没有产生排斥的情绪。那,怎样,想好要不要继续下去了吗?”
刃思索片刻,数十秒后心中有了答案。他本想点头,又想起景元说的那句话……
他需要适应用言语来回复别人。
“……我想试试。”
“那明晚,和今天一样的时间点,换身衣服来书房找我。”
“嗯。”
所以现在……
他翻着景元在他房间里布置的衣柜,陷入了沉思。
他要换,是不是意味着景元也要换?
不,他最好是。如果到时他费时穿配一番,那家伙随意套了件睡袍就来见他,他绝不会再踏入这个宅邸半步。
虽这么想,还是费心搭配了一套。刃对暗色系有种独特的钟情,从头到脚都没有高饱和色或亮色;胸前的绷带也没拆掉,衣服领口较深,瞟一眼就能看到内/里的光/景。
他本意并非如此,只是其他衣服样式都不大喜欢。刃这么想道,把领口悄悄拽紧了些。
接下来就需要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了。
对着镜子,他才看到自己被抚摸过的颈侧,不知何时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痕迹。
非原作背景/关系。
景公子(19)×应星(26),一些嫩草吃老牛。
本文应星=刃,有反转。
全文1.6w+
避雷:文中提到的“戏”并非传统戏目!更有点话剧的意味。
summary:完美的表演者,从不向戏中人暴露真名。
|初入岚雾
“怎么,你在看谁呢?”
他用簪子挽了发,额角点颗红朱砂,一手把玩着白瓷茶碗。听到有人问话,他才迟迟抬起眉睫,颔首向问话人示意方向。
同行的伙计循着男人的目光找去,错杂的、喧闹的人声仿佛跟着他游走的视线多了。
那正是茶楼里最闹腾的一桌。桌上坐着几家名门望族的纨绔,能在这战乱时代还悠哉地来到这里寻欢作乐,毫无疑问、个个身家不菲——
其中一位一身细纺的公子哥,正把上茶的小妹往怀里揽。那女孩看着十几出头,头上扎着两个丸子,随着推拒的动作摇摇晃晃,让人联想起枝头摇坠的花苞。
客人们对这场面司空见惯,不拦不望。那伙计眼里流露几分惋惜之意,却也见怪不怪了。眼前却蓦的晃得一花。披了身黑袍的男人起身略过他,径直向那桌走去。
“应星!你……”
周围看热闹的客人即刻凑过来问:嗳、那小子什么来头?
见呼止不住,伙计心焦,态度颇有几分敷衍:就是个演戏的。
他们见应星走到桌前,微微倾身,和那公子哥说些什么。
“是他啊……那小子,性子烈,身手利落,头回上台,就把溜去后台想占他便宜的少爷给收拾了。”好事者凑上来补充道。
“公子怎么称呼?”
应星那边,倒还算彬彬有礼。哪见过这场面,一心埋头吃酒的客人都悄悄探过头来,压低了嗓子窃窃私语,等着看出好戏。
扰了好事,在众目睽睽下被挑衅似的问名字——贵少粗鄙之语都送到了嘴边,一抬头,对上应星淡淡的视线。
“嘿、你这没见过世面的,我们方少的威名,这城里有谁……”一旁随从插话,凶神恶煞盯着男人。
方氏…?
那可是城里最大的纨绔。
“方公子?”他无视了随从威胁似的话语,倾身挡在那贵少与女孩之间,“若是不知这‘茶楼’二字怎写,鄙人可以教您。”
“你甚么意思?”
不管随从阻拦,他用手指蘸了茶水,挽起袖,倾身在黑檀木的方桌起手写字。
不明此人来头,贵少不敢轻易动他。但看他挡在自己和那送茶女子中间,心里已是极不爽,向随从抛了眼色,势要教训他。
应星不语,一横一竖、一撇一捺,稳而极快;水从指尖渗到指腹,桌上的字逐渐成型。
“值得注意的是,”他“茶”字写完,并没有着急落笔下一个字,而是盯着方公子直勾勾道:
“有些人分不清‘茶’与‘荼’,可今天却让我见到了,竟有人连‘茶’与‘青’都不会分辨。方公子,一字之差,区别可天上地下;不分场合地乱用,这茶、就变了味道。”
他仍有条不紊地阐述着,那双紧盯着人的深红色瞳孔并无光,言语间似乎覆上一层驱不散的阴霾。方公子是个欺软怕硬的,见此景,最多也只敢恼羞成怒叱骂几句,而一旁得令的随从——正是方才报上自家主子大名那位,竟怒喝一声、抓起桌上冒着白气的茶盏、一把扔了过去!
众人一声惊呼,都慌忙向四周散开,摔的摔绊的绊、茶馆里顿时乱作一团。
应星身体所处空间极小,若倾身闪躲、那滚烫的茶水就会尽数洒在身后的女子身上……
情急之下他一手攥了拳、直直拍向那急速飞来的物体——
铮——
可料想中滚烫茶水的刺痛感并没有出现。而锐器撕裂空气的声音,嘶鸣的、泛着凉,堪堪贴着他耳边划过;他本能向后撤躲避,猛地一趔趄、所幸身后的女子情急之中扶了一把。待他稳住身形、再去看那刚才横飞过来的物什——
竟是一把阔大的阵刀!
那刀肉眼可见地锋利,投过来时,整整插进墙内数厘,飞来的茶盏应是刚接触到那刀身,就弹了个粉碎。
“啊!你的手……”
身后传来女孩的惊呼。他心神未定,听到叫唤只是粗略扫了一眼,手背的皮磨破了些许,擦出一道血迹。应星丝毫不在意,抬眸看向来人。
那方少惹了乱正要逃跑,一抬头,被那白发少年吓得失魂落魄:“咦、景、景元……”
景元无视了他,杏黄色的眸子正巧对上应星。
“哎,我的好哥哥啊,我该说你什么好!”那伙计苦闷地捧着应星的手,翻来覆去地看着,那架势颇为心疼:“好好的一双手……这要是让大老板看见了,可怎么交差!”
应星不喜笑,大多数时候都不怎言语,听到这话、嘴边却勾起一丝冷笑。
“哼…台上看的是戏,可不是手,这点擦伤、不细看又不碍事。看见又怎样,还能把我炒了不成?”
“那不成、不成。”伙计说着,自我安慰道。
“话说今天那过来救场的白发公子……哎,可比那些个什么方少李少、哎,矜贵多了!瞧瞧那刀,那身穿扮……不敢想,根本不敢想。”
应星听着,视线不由得看向自己的手,伤口上缠绕着精细的白锻。
见了那少年,那方公子一改先前的性情,狠狠踹了随从两脚、便让他下跪向应星道歉。赔完不是,少年又请他先坐着,笑面盈盈拉着人去给那姑娘认罪。
茶馆清净了。应星挑了个还算整洁的地方坐下,百般聊赖地看着那从窗外探进枝头来的火红的凤凰花。
景公子,姓景,想必和那景府的将军沾亲带故。
正想着,那景公子便做完了善后,循着走近过来。应星淡淡打量着他,面容清秀、身形欣长,里着细纺缎白长衫,肩披云翔杏黄薄烟纱,腰间扎牡丹纹样黑鞶革——可谓“皎如玉树临风前”,少年意气,如日中天。
景元那边,在靠近端详他时也是一愣。应星骨相好,一席银丝黑袍蓝帔肩,发鬓慵懒地散下两缕,绕到身后才看见有两钗交错在发顶。
不甚贵气的打扮,却是活脱脱的美人。
还没等二人说些什么,那小妹就捧着个木匣碎步跑来,眼眶红红的,支支吾吾问应星要不要上药。
那景公子接过药匣,面色盈盈道,我来吧。
她应了一声,走前向两位郑重行礼道谢,两人吓了一跳,搀着她的胳膊扶她起来。
“真是……多多谢过二位了,小女子无以为报……”
“无碍。”景元安慰了几句,那女子还有杂事要做,便走了。
僻静的角落里只剩下二人。
景元轻笑,稚气未脱的面庞毫不见阴鸷之意,问他叫什么名字,年龄几许。交换信息后,他熟络地赔罪,说自己救人心切,没反应过来就把刀扔了出去,实有冒犯。
“哪里话,我还要多感谢景公子出手相救。”应星端起茶盏,下唇抵在盏边轻啜一口。“相比起烫下留疤,只是阵刀刮蹭破皮,可要好不少。”
听到他这话,景元那对盛着秋水般波澜不惊的眼里,终于荡起一丝波纹。
“应星哥懂刀?”
“略懂一二。”
“您是武学出身?”
“不。四处周游、戏班子出身。”
“这一说,我倒好奇您演起戏的样子。”
应星放下茶杯,一时间没有答话。窗外射进斑驳的光点,恍惚间,景元才注意到那些探进来的枝头,拽着沉甸甸的花。生是把这番美景,显出几分落寞的样子。
“可惜岁月不居、时节不宜。”他叹道,“在这战乱年代……”
景元哽住了,望着眼前的人,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。
他不喜戏。幼时曾在街头看过两场、都是花花架子耍耍枪,既不尽兴、剧情也不抓眼。后来叔伯要带他去戏楼时,他也早没了兴致,只顾捣鼓兵家武艺。而方才看眼前美人那番模样,竟生起了些别样的心思。
他打开药匣,给应星抹着伤药。指缝沾了发苦的药膏,与人似有似无的触碰,没来由地让他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。
“景某不懂戏。然若有需要,可以来景府上找我,就当还应星哥一个人情。”
在应星讶异的目光下,景元从袖口处扯下一块白锻,裹上他涂了药的手。
|拨云自失
本要赶他走,直到见他出示了景家小少的信物,下人才悻悻搓着手将男人迎进门。
进了门,没走多远,就让府里的人都看迷了眼。男人一身紫棠外帔玄青袍,银发挽起两股、用簪子松松垮垮叉了去。
有个男人低声呢喃,本来一个景公子就够看了,还要再来一个?
你不懂。旁边的人插话道,景小少爷惊才风逸,但情//ai方面少不更事。这位看上去……
见管事投来苛责的目语,二人当即闭了嘴,一本正经地扫起落叶。
府内地形并不错杂,平滑的石板打磨铺路,路边种着红杏和观赏用的花,从一座座披着绿萝的廊亭穿过,男人抬起指尖轻扫过那些顶上垂下的坠饰,看清了那剔透雕琢的空心球罩里、囚禁着干枯的花簇。
下人走在前些引路,把来客招呼好送到景小少爷的宅邸,赔笑寒暄一番,又忙着去后厨端点心。
见他竟肯来,景元眼里藏不住的讶异。
二人都不喜繁文缛节,应星于是开门见山问道:“景公子可知方老爷八十大寿,宴请各氏一事?”
……
“…这般也能拓些市场……”
房门掩着小半,送吃食时,侍从无意间听见几句。他不作声,轻敲两下门,端了茶水点心给二人摆放到桌上。
“我知晓了。”听完他讲的,景元思量间、唇边若有若无勾起抹笑意。“难为应星哥费心了。”
“也都是为了生计。”他回道。
“正好,近来无要紧事,不如择日就去挑选些送他老人家的见面礼?我这边好说,万一有歹人刁难你……”
侍从本想来蹭点什么八卦逸闻,可一进来,两人的嘴就跟吐灯谜似的,听得他一头雾水。怕再磨蹭下去要惹祸,他匆匆倒好茶、撤了托盘关门离去。
“歹人。”应星抬眸,眼神清明些许。“那日姓方的?”
“正是……。”
那日所见的方公子——作为方老爷最宠爱的孙儿,宴请上必定会出席。若是见到了让自己出过丑的不入流之辈,即使有景元的关系在,也保不准会刁难应星一番。
应星眼里闪过一种别样的情绪,即刻嗤笑一声,玩笑应了句:“无妨,你替我做掉便是。”
景元刚咽下一口茶,听到他的话随即身形一颤、呛着剧烈咳嗽起来。应星终于也笑了,走上前轻拍着他的背,喂他吃下一块茶点。
“一句话反应这么大?”他安抚好少年,坐回原位,“你还真要替我做掉他似的。”
景元缓过来,再看向应星的眼神已经变了味:“我没想到……你是这种性格。”
应星又冷笑一声,嘲讽劲十足。
十九岁、更别提还是世家出身,卸下防备时藏不住心思。景元愤然的情绪写在脸上,看上去像未驯熟的狐狸。
应星调笑几句,又聊起其他来。他不愧自诩周游四方,说了许多景元不曾见识过的东西,带有色彩的动态画片、几只滚轮零件拼合在一起的能载器械……
聊了几许,直到天外泛起了些蔫红色。景元提议到街市转转,二人便动身出发去,侍从要跟,被自家少爷拒绝了。
傍晚时分的街市还没那么浓的烟火气,背着光的山峰看不见绿影、耸起落下,交错间叠成一道分明的切割线;商贩才开始出摊,地瓜的炙烤熏香气烘得人移不开眼。
出了深墙,景元难得放松一阵。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,应星不喜笑,但意外地和他聊得来。
“那方老爷喜欢看戏吗?”在听他提到方氏与景氏是世交时,应星冷不丁问道。
不知道。景元哽住了。
“但戏楼是常去的。”然也不能肯定他爱看戏。
“明日去碰碰运气。”应星思索道。两人话语间已到了傍晚,找了家小吃摊、要了份烤地瓜就作晚饭。应星本意推拒,奈何景元盛情难却,只好也接下一份、小口慢慢咬着吃。
离了喧闹的夜市不远,有条僻静小路,沿着到另一个世界去——人烟少,大多都是穷人、土坡也多,纨绔子弟总调笑那是穷山沟里的人的瞭望塔。他们站在灯火通明的背面,站在土坡上、艳羡地远望那对岸的风景,烟火、熏香、琴瑟鼓喧……
即使离这对岸只需跨过一道河、一座桥,也鲜少有人有勇气过去。
景元说,自己常到对岸爬上山去看城里的夜景。
“从高处俯视下来……”他比以往话更密了些,应该是很兴奋。
应星在此时沉默了。他跟着景元跨过河,去爬一座高高的山,密林穿梭间却没有丝毫划伤衣袍、甚至比景元要走得更熟练顺畅。
登了顶,极目远望去,应星才第一次看到那城的全貌。四面八方是高耸的建筑、最密的还属各家围的院墙。
街坊挂着异色的灯笼,把黯淡燥热的夏夜烧得明亮无休;偶有白烟从烟囱徐徐飘出,很快散在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光景里。
再一向背望去,无光的、散着点点繁星的夜景映入眼帘。
他眼底倒映着的灼烧的光灭了,似乎跌到了另一个昏昏的世界里去。
他太过沉默了,景元见他状态不对,随着他转身,眼底的火也熄了、燃着的喜悦被高山上的凉风吹散不少。
他不知所措地看向应星。
应星的眼睛很漂亮。从上至下黑红渐变的虹膜,底部点着半轮鎏金色的光朱。他一阖眼,乱扑的白色睫毛就若翳景的蝶,隐去了眸中的光华。
他银白的长发在风中丝缕纷乱,像错叠交织的网,轻轻拢住他黯淡的躯壳。
景元倏忽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刮过一阵狂风——
脑袋里的弦蓦然挑乱了,混乱的音节跃动、打乱了心跳的频率。
活在高屋建瓴里的人,总会向往城墙之外的世界:景元太过清楚了这些了。应星和自己不一样,而这恰巧是最不可挽回的一点。
有什么东西滋长、蔓生,顶破了障壁直捅向天。自少年懂事以来,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,第一次让他想要不计后果地、拥住此时眼前这个惝恍迷离中的——
后背一热,不属于应星的白色发丝从他肩旁垂落。他迟迟从怅惘中回神,才发觉是景元从背后环抱住了自己。
“……”
应星总是沉默的,就如在此时。对景元略显逾越这一举动,他没有推拒。
景元的怀抱很温暖,带着鼻息的热气,尽数喷洒在他暴lu出来的脖颈上。
情愫在空气中燃烧,爆炸,一星一点灼伤人的皮肤。
应星很敏感,也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般姿色,如果他想,一颦一笑就足以让那些人癫乱痴狂。
但被拥抱的感觉像一瓢鲜汤、倾倒滑进他艰涩干涸的喉管里,让他浑身都燥热起来:被人这么抱着的感觉,自己也鲜少有过。而一抬眼、看见眼前的景象,总让他想起如这褪色阴翳中的、不愿提起的过往……
“景元。”他终于受不住了,压着嗓开口,语气中带了几分警告意味。
他感觉身后的人身形一惊,如梦初醒般僵硬地把手从自己腰间离开。
“抱歉……。”
高耸的山头刮着凉风,吹得人清醒了些。两人都不再言语了,盯着那空荡荡的山谷,不知几许。
最终还是由应星打破了这份沉默。
“回去吧。”
|觥筹糜沸
眼看着宴请的日子近了,受邀的各氏都忙碌起来。
那日以后,应星一如既往出现在茶楼。景元碰碰运气去寻他,果真瞧见应星坐在不远处,捧着话本端坐听书。
回想起自己一时逾越的行为,他一时间顿在原地,犹疑要不要上去搭话。
“……话说,这少年又想。‘渐老逢春能几回’?若是至此于这拨云撩雨朦胧中,也只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!”
说书先生哗一开扇,正巧讲到高chao之处。应星此时恰巧抬头,淡淡向景元瞥去一眼,却不先搭话。
“说罢,他就走到那心爱的姑娘身前……”
景元笑容都僵了。他不自在地走来,拉开椅子坐到应星身侧。铺垫了几句,语气中颇有谢罪之意…应星忽而悬崖勒马,打断他的话语。
“不必如此。”他说着,把一本泛黄的册子推给景元。景元虽一头雾水,却还是按着男人的指向看书上的文字。
“寿诞快近了,我在挑选在老爷宴请上演出的台本。这是应某一时兴出写的,想来景公子博学多才,有幸能得几句提点。”
看到他笔下的内容。景元对他的印象又添了几新。他翻看几页,给应星指出一节。
“这节?”他思索片刻,在纸页上添了几番。“如此……”
“——至此,便酿成一段佳话。正所谓‘破镜重圆,分钗合钿,重寻绣户珠箔’。”
扇一和,故事圆满落幕。
而自这日开始,二人又无事般和谐如初。也许是应星知道……
若是真要让他将这道歉的话脱出口,就不好行进下一步了。
一来二去,景府侍从们也都习惯了这位人物的存在。他剑术不错,还在后院教景元习剑。婆婆调笑说,跟了景家十年之久,鲜少见景公子对谁这般热情。若非应公子是男儿身,景公子莫不是铁树开了花?
忙忙碌碌,旬月之间,方老爷寿诞已至。金顶红门,杯觥万千。景元一行绕过熙攘人群,直奔后殿。
侍从们布置着,见景公子带人来,忙带着迎进屋。侍女正给方老爷上妆,景元送了礼,寒暄一番,身后一席锦葵红袍的男人听得忍俊不禁。
虽是客套话,可一向不喜繁文缛节的景元却能将其说的天花乱坠,把方老爷哄得满面春风。
见老人看向自己,应星客套几句,送上见面礼。现在不算正席,他趁着其他小辈涌去的功夫从里面溜了出来,去后台赶着排练。
正当他跨过门槛时,好巧不巧、与一位熟人擦肩而过。那男人走得急,却还是察觉到了什么,转过身来。
“呦,”瞅见是应星,他猛然停下脚步,大声呵道:“你、转过来!”
银发男人身形一顿,侧过脸瞥眼道:“有事?”
“好啊,一介风liu戏子、跑来方老爷的寿宴上撒野……”说话人正是方公子。他恨得牙痒痒,猜测这人定是景元那小子带过来的,但又不敢扫了景府的面子……
应星嗤笑一声,头也不回走了。
“原话奉还。”
方少气急,当即就回自己房中,抄了床下藏着的一观白玉瓶,脸上闪过一丝阴毒。
吉时将至,众人喜盈盈入了宴席。自家人陆续到了,自己也不用挑着场面,景元便溜去后台,看应星那边进展。
应星带着戏班来的。头次去景府,商量的就是此事——若能在方老爷的寿宴上演出,声名也会更高。讨得了方老爷欢心,对景家也有益。
景元不负所望,把他引荐给了方老爷。
而此时后台的人都苦着张脸,垂头丧气地、没什么精神。景元心头一紧,见应星正蹙眉翻看台本,上去问情况如何。
“不太妙。”他疲惫叹了口气,“这场戏……最主要的是二人场的戏份,可正巧那将军的演员闹肚子、疼得站不起身,被人送去医馆了。”
“若不成……只得改戏。”
改戏?景元犯难了。这台本是他看着应星一点点改布好的,每个动作或细节。都有其独到之处,若是改戏……
“不过应某到还有一计。”
不知是不是景元的错觉,应星眸色一暗,“这戏里打斗场面不少。如此,即使戏少,也能求个尽兴……”
“景公子,还记得应某曾教过你的剑术吗?”
景元听出他话里的意思,微微瞪大双眼。
觥筹交错,花烛高燃,杯盏浊酒摇晃,碰得叮铃声响。
宴席准时开场。
为了这场宴,方家特意没把席面设于酒楼,而是自家精心操办。场地大到容纳几千数百人,主场设了棚建、布了灯光,准备十足。出了主场则通方家院子,地形错杂,繁华得乱眼。
台上正念祝词,景叔伯寻找景元的身影,却未寻见;他命下人去找,可依旧搜寻无果。
敬酒环节快到,才见那小子磨磨蹭蹭出来。他身后跟着一位银白发锦葵红袍男子,额角红朱砂,美得艳羡众人。
“少喝点。”见他叔伯招呼,应星临分别前低声嘱咐一句。
景元眨了眨眼,冲他一笑表示自己知晓。
原来又是去给方老爷一众敬酒。景元酬酢一番,抬眼间才发现……
好巧不巧,那方公子也正傍在身侧,他正盯着不远处的应星。见景元敬完了,一挑眉尖酸气地问道:“怎么就景公子一人来?”
景元轻笑:“如此寿宴、不可马虎。方才去看了几场排练,耽搁了些时辰,来时看叔伯几人都已敬完方伯,景某就独自来了。”
“哦,那还真辛苦景公子了。不过既是敬酒,不叫上您引荐的那位,一同来给老爷贺寿?”
依依不饶。
如今景家虽在城中仍占有一席之地,可景元年幼丧亲、景府还能强撑到如今这般模样,全是靠他那没用的叔伯巴结方家得来的零头。别看方老爷子表面慈眉善目,背后是踩着多少底层人的尸gu爬到今天这番境地,景元也知晓几分。
如今他最疼爱的孙子如此坚持地提出这种要求,其中有无内情、方老爷又对这一举如何考量——
景元不知道。但是若不能给个完美的结果、景家……
景元眸色冷了下来,脸上和煦的微笑却撑着,没半分损害。他又攥起一盏敬那老爷子,“既要在宴席上登台,饮酒怕是不便了。若是耽误了发挥、扰了兴致,难不成,在下还得来找方公子说理?”
说罢,便当着众人的面、一口提盏饮尽了。
该死…!
见计划不成,方少气得牙痒痒、后槽牙都拧碎一半。而表面上却只能苦笑道:“哎呀,是在下考虑不周了。不过这是方家的传统了,若实在不便,也可以茶代酒……”
说着便站起身来,说要亲自去给老爷和客人端茶,方老爷被他哄得乐呵,丝毫不阻拦孙子的行为。
一共三盏,只一杯没加料。滴进去搅匀,方少便要端着去给老爷送去。
后厨一旁却突然窜出个侍女。看见他手里端着茶,便上前道:“公子,让我来吧。”
他没多想,余光还打量一番侍女的姿色,将手里的茶盘递了出去。侍女跟在后面,步履稳健,垂眸盯着托盘中的茶盏。
看见应星已到,他心中抑制不住地暗喜。接着便故作媚态迎到方老爷身旁,邀功间还不忘讥讽一番那二人。他极快地打量一番盘中茶盏,拿了一杯、便笑面盈盈给老人家递去。
而一旁被叫来的应星看见侍女盘中剩下的两盏茶,犹豫片刻,不探手去拿。
“怎么,还不成怕里面下了料?”方公子正逮着机会了,调笑道,“这茶都是从一壶倒出来的。我爷爷都不怕,你却畏畏缩缩起来了。”
景元额角泛上一层冷汗。他知道应星极有可能被刁难,来之前也做好了完全准备。可他属实没料到、那欺软怕硬的竟能如此狠毒……他正要出言推拒,男人却先他一步开口。
“怎会。”
在众人无声的博弈中,应星却忽然勾起一笑。他走近了侍女,挑起左边一盏——向老爷道了句祝词,便端起来一饮而尽。
“好!”有人喝彩。
微妙的氛围因应星这一举动被打破了,方老爷眉眼舒展开,褶皱堆积的眼皮下,眯成条缝的眼睛自始至终没离开过他。
应星放下杯盏、冷眸一瞥,余光掠见那日的随从盯着他拍手叫着好。唇边挂着未尽的茶渍、他轻轻一声冷笑,拂袖抹了嘴便离去。
此刻方家也再没人盯着这边,景元心忧、快步跟在应星身后不远,掌心被指甲嵌出一道道血印。
“哎,方家人真是蛮横……”
“还不是景府现任掌门人无能?…唉、可惜……”
一路风言风语不绝于耳,景元尽数听了进去,可此刻焦急的情绪不在于此。
跟到了后台一处房间、应星终于撑不住,腿一软跪坐在地。门半虚掩着,他顾不得多少,抓起一杆磨圆了的细长短棍,就往喉里捅了下去——!
“应星!!”
景元跟上,到了门口见眼前此景,心颤得说不上话。他一手反锁上门、急切冲上去蹲倒扶住那摇晃不稳的身形。
应星用掌心压着自己颈处、短木棍抖着往里探,身形抖得宛若残翅扑朔的碟。直到伸进某个节点时——他乍然痉挛了一下,拔出来剧烈地咳着,喉里藏了半截的茶液尽吐了出来。
“咳…咳咳……”他痛苦得发抖,景元看得心惊、又不免泛上一阵酸痛。像是长久埋在积土下的种子被谁挖出来了,转而狠狠抛在冷硬的石板上糅碾得汁液四溅。
“抱歉……”
附近没有水,他让应星靠着自己,轻轻顺抚着他的背。外面节目似乎开始了,竹丝乐器、酒盏撞响的声音透过门缝,闷闷地传进来,本应是美好的伴奏、此刻却化成把钝刀、一片片剐下人滚烫的心。
即使吐出不少,还有些也留在胃里。
“……是催qing散。”
应星枕在景元怀里,眼神涣散开了,身体此时滚烫的要命。少顷,他忽然哑声道。
“我能忍一阵,准备上台吧。”
“那景家小子呢?”方少压声问随从。
自节目开始众人入了席,就再没见过景元。
“少爷,估计是追去找那戏子去了。”
闻言,他讥讽道:“好,好、真不愧是景家的一条好狗。宁愿情人儿被下药,还要先护着景家……”
可很快,他看向台上一幕,乍然失了语。
帷幕拉开。瑞白星星点点、状似寒酥般洒落。观众坐席的灯光暗了,所有光都打在台上一着锦葵红袍男子身上,他白发悠扬,手里捏着柄纸伞,玉絮中若飘零的失意人。
「凝霜素尘碎碧谢,玄序初临风霾开。」
旁白念着,丝乐起,宾客满堂,见此景也渐静谧下来。零落雪景间,台上人拔了剑,随即一将军穿着男人走出。
景元。
「光明流转重逢处,烟黄旧思乍复燃。」
应星眼睫微晃。茫茫凝雨间,将军提剑,踏着碎琼乱玉,款款走近他。
台下顿时一片细微骚动。
乐调倏忽拉高、又复而平缓下去。近了,他看到景元那双盛着秋水的鎏金眼瞳,一面温和、一面为他担忧。此时本应当舞剑了,而他的身形却僵得动不起来。手掌轻压着腰间佩剑,迟迟下不了手。
“杀……”他低低喃道。景元听到他低语着什么,待又近一分,他才听到那不成串的句子。
“…杀了他……”
剧本里没有这段。景元心神微乱,正犹疑要不要去搀扶,台下忽传来一声尖叫。他瞳孔微缩——看到那方老爷一口黑血喷涌倒地时,他第一时间护住了身旁的人。
“怎么回事?!”
众人都惊慌躲避,台上丝竹声骤停,灯光一时全全亮起。方少尖着嗓慌乱叫了一声,而后一片骚乱间指向台上应星:“抓住他!是他……”
然而没人听得进去。应星身体发着烫,想必是真撑不住了。景元背起他离开舞台时,才蓦然发现,他腰间的佩剑并非道具,而是实打实的真剑。
“死了…?”行走间,他趴在景元肩头意识不清问道。“……他si了?”
“嗯,si了。”
应星轻叹一声,在朦胧之间昏昏沉沉闭上眼。
|饮鸩之欢
陌生的好意,从前在那些冷冰冰的记忆里,他从没品尝到多少。
被买去,吝啬的吃食,尖酸刺耳的辱骂,以及名曰惩罚的毒打。
他逃了出来。
可在那时,十四五岁的年纪,他一无所有、身无分文,失魂落魄流浪街头,几度曾想了结自己的生命。
他和那些上年纪的老头蹲在街边,等有钱人吆喝一嗓子:找廉价帮工。人群一拥而上,像极了路人随手撒过一把鱼粮,池里的鱼群就谄媚地摇着尾缠上来哄抢。推搡、黏腻的视线、臭气熏天的味道,每一度恶意,都真切地予他的希望一记猛击。
应星并不是他的真名,只是为掩饰真实身份所用的假名。登记名字时,他摸到了衣兜里装的匕首,就随手填了一字。
刃。
纷乱还在继续。自几年前一声巨大的轰炸声响起,街市往来的行人面色无不凝重起来,也就是在那个时机,刃二十二岁左右的年纪,加入了一个特殊的组织。
和从前也大差不差。只是不停地换上不同的身份,乔装打扮成不同的人,为生计奔波往来,除此之外鲜少与人交往。
数月前他以应星作名,为了这次的任务,加入了一个居在地下室的小戏班。也许是与过往经历有关,那日在茶楼看见那名端茶女子,他竟不自主地生起想要帮忙的心思……此后,又无意间结识了景元。
这段时日在颠沛流离的记忆中,他品尝到未曾有过的最纯挚的善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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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雾霭消散
那日寿宴,方老爷中毒不治而死,方家小少不知所踪,后来有目击者在一条街巷的垃圾堆里发现了shi体。
那层窗户纸一捅即破,而应星不声张,第二日起早早离开了景府。他寻到茶楼,一进门便看到那姑娘勤快地擦桌摆登。察觉有人盯着自己,她动作顿了一下,才迟迟抬头。
“方便换个地方讲话吗?”应星走近她,问道。
姑娘放下手里的粗布,笑着爽快点点头。
清晨时间人少,应星选了个僻静角落,和那姑娘对桌而坐。他开门见山问,昨日在寿宴上端茶的是不是她。
“是我。”她毫不防备地答道。
“那么……方家老爷中毒身亡,也是你做的?”
“是。”
应星心下便已了然。那姑娘灿烂地笑着,又道:“方少爷遇害……也是我做的。”
“你为什么想sha/他们?”
看她这副模样,应星一时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般,忍不住好奇问道。那姑娘从头到尾叙述一遍,无神的双眼却仿佛一滩死水,没有荡起一丝波纹。
她和那方公子很早就相识。家里穷,为了养活刚出生的小儿子,她的姐姐被父母商议着卖去了烟/花之地。那时姐姐十六岁才到,被卖去的当晚就迎接了第一位客人。
她性格沉默,姐姐泼洒直率,被绑着送去给老鸨验货时嘴里还骂着。然而那晚,她不知道姐姐到底做了何等挣扎,又遭受了如何非人的虐待,晚上,在小小的她蹲在街角犹豫着要不要冲进去救出姐姐时,看见一个青年领着人骂骂咧咧走了出来。
随后,一具遍体鳞伤的女/shi也被人拖出来。
她血都冷了。姐姐脖子上系着白锻,脸上尽是被殴/打留下的青紫,那青年领着人、拖着尸//体走到附近的湖边,她跟了一路,终于知道他们要做什么。
就那样,他看着姐姐的尸体绑着一块巨石、被沉进了湖里。
她记住了那人的脸,在众人言谈话语间,也得知了那人是方家小少。那晚她便决定了不再回去到那在贫民窟的家,在这座茶楼找了个营生。不到一年,他就又在这里碰见了曾经的仇人。
她和姐姐长得很像,可那方公子完全没认出来似的,见她有几分姿色,就不安分地上了手。以往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,只是这次——
她的恨从骨髓漫出,当即就想动手杀了他,哪怕讨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……可就在这时,应星出现了。
躲在应星身后,她眼眶忍不住泛了酸。这时她忽然重燃起了活下去的信念,于是她策划在寿宴那天,偷偷潜入进去……
她也做到了,而且正巧看见了那个男人下药的场面。那男人拿出一小白瓶,她即刻就认出了那是烟/花之地有的催qing散。那人挑了盘中的左边两杯滴进去,完全没注意到门外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,
她化了妆,换了衣裳,冲仇人笑着问他要不要帮忙端盘。他果然给了,跟在他身后时,她偷偷观察茶盏,发现靠右边两杯都比另一杯颜色较深。
刚刚在外面也听了个七七八八。那这催qing散,保不准是给自己那位恩人喝的,而这杯正常的,应该是他要给自家人喝的。
她悄悄将毒滴在那杯正常的里面。无色无味,渐渐渗进发黄的茶液里。
如她计划,那老爷喝了那杯带毒的。剩下两杯都有催情散,见应星走近她,她眨眨眼,用口型偷偷示意:催qing散,别喝。
而应星却笑了,随便挑选一杯,当着人面一饮而尽。像是计谋得逞一般……她看得心惊,见众人都散开时,才偷偷找了个角落藏起看着。
本来这毒是要下给那方少爷的。不过那老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正巧一并带走。
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。方老爷在寿宴上毒发身亡,那少爷怕得慌忙逃窜,她偷偷跟着,直到尾随到一条巷子里……
她终于报了仇。
“讲完啦。”她笑着,仿佛完全不是在说自己如何杀了人。应星沉默片刻,点点头,表示心下已经了然,并答应她会保密。
“……”
走之前,他最后再转头,叫住那姑娘。
“你要相信,这世界上还是有善意的。”他盯着女孩一字一句道,望穿那无神空洞的双眼,像是在窥视另一个自己。“曾经我也和你一样。”
女孩的动作停顿,凹陷进去的眼睛略微惊奇地瞪大了些。
应星说完就走了,风吹散他挽起的发,他没留下任何东西,像是要和这里彻底告别一般。
接下来的两天内,应星都再没回来过。转眼间入了金素时节,秋雨连绵不绝下着,雨夜,景元盯着窗外,颓丧地沉默。
红凤凰花无精打采地低垂着,不复往日灿烂的光景,被雨淋湿一片。
出神间,他的视线猛地闯入一抹色彩。景元瞳孔骤缩,啪地摔下手中的话本,向屋外追去。
“应星哥!!!”
闻言,那撑着柄红伞的人缓缓转头。景元跑得急,险些摔倒在湿滑的路面上,他眼里满是焦急,眼眶泛着红,死死盯着应星,问他去了哪里。
倾盆的雨浇在身上,湿了衣服,天空乍然响起一声惊雷。
应星沉默着后退两步。他的衣服还是与景元初见时穿的那身,此时称上那鲜艳的红伞,乍如摄人心魄的妖鬼。
“我不是应星。”他沙哑着开口。
我是刃。
这句没有说出口。
景元杏黄色的眸子黯淡下来。刃的身份他也猜了个七七八八,但他们二人从初见到交好,从纁夏到金素……
“一切、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?接近我、让我帮忙、吻我……”
他眉头紧紧拧起,回忆抑制不住地涌进脑海。山峰上那若即若离的怀抱,调风弄月般的试探、蜂狂/蝶乱的爱欲……
景元眼里发酸,眸中掩不住的哀伤,顺着眼中溢出来,杂糅进这震耳欲聋的雨夜里。
“我不是设法接近你。”
刃大半张脸藏在伞下的阴霾,景元看不清他的神情,也不再敢上前接近。
“我的本职其实和演员,没有什么差别。”
“看戏的人,都知道一条规矩。在戏目出演时,演员不能告诉戏中人自己原本的身份。”他缓缓道,霾云遮蔽的天空此时又乍起一声雷响,雨水顺着檐壁倾盆而下。
他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,递给景元。
“我得走了。”
景元的头发被雨打湿,凌乱地垂在眼前,遮蔽了大半视线。
他沉默接过匕首,那刀的刀锋色泽粗钝,光线折射下泛着冷意,明显还未开刃。
“等这场战争彻底结束……若你等的下去,我会再回来的。”
再回来?
到时候你又会以什么形式、什么身份来骗我……
无尽的空虚感包裹了他。他呆站在雨里,想说什么,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刃转身走了。撑着那柄红伞,步履轻如鬼妖,发间的银白色逐渐脱落、淌到地面上,被瓢泼的雨洗刷得一干二净。
他的背影拐进了晦暗遮蔽的翳景之中,像是失魂的人前去奔往宿命。